「小定」与「大定」

恬真

      在多任务、快节奏的现代，光靠静功和动功达到物我合一的「小定」，已无法让人获得永恒的喜悦；由一体意识衍生的「大定」，则是放松、舒畅、宁静的状态。

      人生要透过认识自己来醒觉，这时更需宁静的力量，帮助我们随时随地集中注意力，让意识得以转变。「定」正是一股能够找回自己的动力，帮助我们活出永恒、自由的自己。

      现代人其实随时处在注意力涣散的状态。让注意力集中而专注，是我们需要的一堂功课。

1. 愈忙碌，愈需「定」心

      多任务、快节奏，让念头不得不快速转变，好搭配感官在快节奏的世界里接收信息；而透过念头的快转，头脑也不得不随时创出一个个虚的现实。但这些不断在动的印象，头脑其实来不及处理，因而不断地带来压力。当头脑受到压力或危机，自然会转到肉体上，带来不安，带来萎缩。

      在这样的年代，意识上要有所转变、突破，需要不断的修行。

      不过现代人却不容易安静下来，光靠静功和动功等种种方法，并不足以达到彻底的转化。因为静功和动功离不开二元对立的架构（主体「我」－「客体」对象），要有一个客体作为注意力专注的对象，因此需要一个「我」，去专注在一个「客体」上。后将「我」与「客体」合一，将念头消失。而「臣服」与「参」，却是跳过二元对立，站在一体来面对这个世界。换句话说，透过臣服与参，才可以随时练习，把心「定」下来。

2. 什么是「定」？

      从物理学的角度，这个世界是由空组合的。但人类的五官结构，却让这个世界变得坚实。

      不妨试着将念头暂停，让它成为一个意识的门户，来达到「止」的境界。把这个暂停拉长，从一个瞬间，延伸到下一个瞬间，一连串的瞬间，延续下去，也就成为古代人所称的「定」。

      静功和动功带来的「定」，是「小定」，佛家的「四禅八定」也属于此类；由一体意识所衍生的「定」，没有分段，没有次第，称为「大定」，就是帮助佛陀醒觉的“灭尽定”，也称为“第九定”。

      「小定」是从一个「做」或「有」的范围来看整体 ─ 也称之为一体。也就是以二元对立的语言，从相对、局限，去探讨无限。

      「大定」是从二元对立转到一体意识，从「空」看着「有」，从内心看着外在，从「在」看着「做」，从「心」看着「人」。

      小定要透过苦修、练习才能获得；而大定，是我们天生就有，不会生出，也不会消失，没有生，也没有死。我们最多只是把它捡回来，其实是不费力、单纯、放松、舒畅、宁静的状态。

3. 如何「定」？

      「定」的作用，只是把自己跟自己再加上自己再加上自己，不断地连贯起来，把每一瞬间所体会的自己串起来，变成一个永恒。也就是说，在，下一个瞬间是在，再下一个瞬间还是在。一个人也就醒觉过来了。

      透过瞬间（图1的这里、现在），可以活出「小定」，也可以随时活出「大定」，也就自然活出永恒的现在。「定」，就是「动」和「在」之间的一个共同点，一个连结。「臣服」与「参」，会带来一股螺旋的扭力，透过不费力的路径，达到大的效益，让我们可以从念头沿着这个扭力，回到心。

      每个人的成熟度不同，适合的修行方法也不同。有些人需要练习身体，身心合一，消失念头。也有人比较适合奉献、奉爱、臣服，把自己交托出来，跟上帝、佛性或宇宙合一。还有人比较适合用逻辑来转变逻辑，用念头来转变念头，用意识来转变意识。或者是上述修行方法的综合。都可以活出「小定」或「大定」。

4. 从「小定」到「大定」

      从「小定」到「大定」的过程，就是实验「臣服」（接受一切）、「参」（否定一切）和「臣服」（肯定一切）的过程，从有我（小我）、到无我（小我至大我的过渡、小定）、或到忘我（大我、大定），验证「小定」或「大定」的过程。

      「臣服」、「参」、「臣服」，与佛家《金刚经》的“说是……，即非……，是名……”，及“应无所住，而生其心”，如出一辙。“说是……，即非……，是名……”，是理解《金刚经》的难点，也是《金刚经》的奥妙。这是佛家般若思想的核心，参禅三部曲也是类似的过程：“参禅之初，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；禅有悟时，看山不是山，看水不是水；大彻大悟时，看山仍然是山，看水仍然是水。”

      佛家的“说是……，即非……，是名……”，与道家的“道可道，非常道，名可名，非常名。无名，天地之始，有名，万物之母。故常无欲以观其妙，常有欲以观其徼，此两者同出而异名，同谓之玄，玄之又玄，众妙之门。” 真有异曲同工之妙！

5.「我 - 在」

      「我 - 在」是在基督教经常听到的“上帝与你同在”，在佛家就是佛性，在道家就是“道”。佛家的佛性，即“一体意识”，就是道家的“道”。透过练习，我们一再地重复「我 - 在」，也就是主张我们的身份其实是主、是神、是佛、是道、是绝对、是无限，我们也就一再回到「大我」，这个相对意识的源头、绝对意识的门户。

      从「大我」跳到一体意识，是追求不来，也不需要去追求的议题。只要我们有毅力、有耐心停留在一体意识的门口，待「大我」熟练了，一体意识自然会把一切吞掉，我们也就轻轻松松与一体意识合一了。

      「我 - 在」本身是轻松把我们带回到主体，甚至把这个主体做一个隔离。为什么要回到主体？为什么要把主体隔离？因为这个主体一延伸出来，抓住一个客体，二元对立的作用就启发起来。

      「主体–动–客体」的二元对立作用，「我」也就自然把自己的身份混淆，落入「我体」。就像图2的左图表达的，我们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客体，甚至宣称自己拥有这个客体的所有权。「大我」就变成「小我」，回到人间相对的轨道。

      然而，透过「我 - 在」把主体隔离起来，这个主体也就没有办法启发「我体」的作用（它需要跟一个客体互动才可以主张自己），而「我体」自然就消失掉了。这个「我体」消失，是完全不费力的。这个不费力的「我体」消失，倒不需要我们再加上任何消失或化解的意念。

      图1是意识场的螺旋比喻图，红色表示绝对意识（一体意识），蓝色表示相对意识，螺旋的上部是小我，中部是小我与大我的过渡，下部是大我。螺旋外围的速度逐渐变慢，也就凝聚出我们五官一般可以体会到的物质，越往中心，速度越快，到达螺旋的底端，螺旋已经接近无限大的速度。大我可以无限接近绝对意识，但还不是绝对意识，可以通过“这里、现在”这个门户，被绝对意识拉回。

      「大我」是我们相对意识的源头，是相对意识最根源的主体。借用「螺旋场」的比喻，「大我」的意识场无论扭力或速度都已经逼近无限大的边缘，但是，「大我」的场不稳定时，还可能会减弱。只要减弱，我们也可能又回到二元对立，又回到「小我」，而这个二元对立的作用在短期内还可能更强烈（这是小定出定后经常会出现的情况）。

      勉强来说，透过「大我」这个主体延伸出来的直觉或灵感，我们可以去体会到一体意识。假如这个「螺旋场」还更大，我们也就自然进入「奇点」，跟我们人间的意识彻底脱离，变成无限大。但如上所说，相对意识（二元对立）是不可能跳到绝对意识（一体意识）的，只能是绝对意识把相对意识拉回到绝对意识。

      意识场的力量无限大，其实是强调心（一体意识）的力量无限大，心把一切拉回到哪里？拉回到自己，最后只能是自己体会自己，自己完成自己。这个拉回到自己，不见得是一次可以完成，也可能要重复几次，甚至是很多次，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彻底，才可以完全拉回到自己。

      参，就像图2的右图，把注意力的光带回到「我」。一切，都回到「我」。到头来，也只是一个最基本、没有与任何客体产生连结的「我」-「大我」。我们只是轻轻松松地把注意力带回到「大我」，带回到这个原点、最根源的主体。这个原点，就是最轻松、不费力、最稳定的点。

      参，最多也只是让我们不费力地滑回原点。我们接下来可以轻松地守住它，定在它，享受它，「小我」或「我体」的作用自然会消失。「小我」或「我体」消失了还剩下什么？剩下的就是「大我」。

      我们停留在「大我」，是最轻松、最不费力。这时候，我们的个体性好像被略过了，念头起不来了，只是轻轻松松地在，不费力地在，自在。我们倒不是在哪里，也不需要去觉察什么或知道什么，只是轻轻松松地在「在」，停留在「觉」，停留在「知」。

      我们不是压抑念头，压抑念头其实也没有用，念头还会再回来。我们只是轻轻松松地交给自己的主体，本来就有的主体，建立新的神经回路，也就是建立新的习气，从而自然替代旧的神经回路及习气。

      我们不需要去想「在」，不要去想「在哪里」或可能「去哪里」。「在」是不用想的，最多也只是 – 我们就是，不需要去想在或不在，我们就是。

      我们完全可以直接体验生命，不需要再经过一层「想」的过滤。我们不需要去想「在」、「心」、「大我」、「在哪里」，本来就在，自在 ……

      真常应物，真常得性，常应常静，常清静矣。真常之道，悟者自得，得悟道者，常清静矣。无论工作还是生活，都没有离开这个道场，从每一个角落都可以体会到一体意识，这才是修行。修行不是要我们与工作和生活隔离，而是随时拥抱人生，该做什么照做什么，并要尽力做好，只是心态完全不同，不断地带出「我 - 在」的光明和宁静。一个人充满信心，对真常没有质疑，才会进入「大定」，这也是虚云老和尚五十六岁开悟时所说的“顿断疑根”。